“您在向我提问么？”女孩指着自己。
苏浩晨点点头。
“我是茜莉雅，是‘树根’的终端控制系统。”少女微笑地朝他微笑道。
“妈呀，教授。这里有个怪人。”
“她不是人。”曼德斯正调试着实验室的计算机，根本没空理他。“奇怪，功率已经达到了，怎么还会负载…”
“那你是鬼吗…”苏浩晨指着少女，慌忙后退了几步。
“您所说‘鬼’，是指对死去人类后的假想体么？”少女歪着头说。“茜莉雅是恩里克博士创造出的‘树根’的终端操控系统，茜莉雅不属于‘鬼’的概念范畴。”她晃了晃脑袋。
“终端操控系统？”苏浩晨一头雾水。
“茜莉雅是恩里克制造的AI仿生人，她还不具备普通人的思考能力，她只会在数据库里搜索答案罢了。”曼德斯说。
“仿生人？”苏浩晨惊奇得像半截木棍般愣愣地戳在那儿，他静静地走向少女。
“仿生人可以做得这么逼真么？”他仔细地盯着少女的面孔，红润的肤色，细致的发丝，甚至可以看到每一个毛孔，简直和真人别无二致。
“我就不信仿生人能做得天衣无缝！”
眼见不如实践！苏浩晨的手慢慢靠近少女的脸庞，如果这真的是仿生人，那她的肌肤一定不同于真人。
“茜莉雅检测到异常行为入侵，茜莉雅进入戒备状态。”少女后退一步，碧蓝色的瞳孔中转起一圈红纹，一长串数字在眼珠中浮现。“苏浩晨已被授权访问‘树根’，茜莉雅不能给予攻击，异常行为已被标记。”
“怎…怎么了。”他连忙收起手。
“对于陌生人的鲁莽行为，茜莉雅也是会生气的哦。”
苏浩晨没注意到，不知何时，一个身着白色大褂的年轻男子正安静地站在电梯门前，他的手上提着一只黑色的皮箱。
“恩里克，你终于来了。”曼德斯敲打着荧幕上的虚拟键盘说。
“抱歉老师，武装部觉得我们研制的霰弹枪穿透力不够，我刚才重新改进了一下。”男子提了提鼻梁上的眼镜。
苏浩晨恍然大悟，原来恩里克博士是曼德斯的学生，难怪他这么年轻。
“新型单兵机甲发动机负载了，你觉得是出什么问题了。”曼德斯问。
“或许是制冷系统的问题。”男子翘起擦得光亮的皮鞋，表情凝固地向苏浩晨走来。
“对…对不起，恩里克博士，我刚刚…”苏浩晨连忙后退了几步，他该不会因为茜莉雅的事生气了吧？
“你…”一道皱纹爬上恩里克的眉头，他一只手朝苏浩晨伸来。
苏浩晨想用左手挡住，但已经来不及了。他的领带被瞬间被抓住，往外一扯。
“你的领带歪了。”
“哦…。”苏浩晨谨慎地低下头看，他的领带被笔直地插在西服中。
“你今天的早餐是不是巧克力乳浇热羊奶加上黑小麦面包，并且脸上喷了香草味的清醒喷剂。”恩里克邹起眉头说。
“你怎么知道？”苏浩晨吓了一跳。
“我还知道你在喝牛奶的时候不慎弄脏了西服，并用薰衣草清洗剂擦了一遍。”
“你是不是在我房间装了隐形摄像头？”
“哈哈，恩里克这家伙对于新鲜的分子特别敏感，什么都逃不了他的鼻子。”曼德斯大笑。
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的怪人，苏浩晨捏了一把汗。“你的鼻子这么灵，和曼德斯教授呆在一起一定很难受吧。”他凑上前去，悄悄说。
恩里克点了点头。“所以我绝对不会坐老师的那辆老爷车。”
“人已经给你带来了，你想怎么做。”曼德斯转过身，向他们走来。
“你是苏浩晨？”恩里克问。
苏浩晨点点头。“您好博士，不知道我有什么可以帮上你的。”
“你和我想象中的样子大相径庭。”恩里克的镜片亮起一道白光。
“帮我试验这把步枪。”恩里克解开箱扣，半边箱子悬在半空，一支漆黑的霰弹短枪被绑在上端。
“试验…这把枪？”苏浩晨愣住了，恩里克直接放在了他的双手上。奇怪的是，这支霰弹枪竟意外的轻盈，他轻而易举地就压在肩前。“在哪里实验？”
“就在这。”恩里克指了指电梯旁的老爷车。“biu～对着车身开枪就好。”他的右手摆出一个手枪形状的手势，朝着老爷车嘣了一枪。
苏浩晨微微转过头，他想确认一下曼德斯现在是不是已经气炸了，即便是就地取材也不可理喻。
谁知曼德斯笑容满面地看着他。“试试吧，这辆车是防弹的，拿去维修部修修就完事了。”
恭敬不如从命，震惊之余，苏浩晨举起了枪。对准那辆崭新得发亮的老爷车，心中一阵惋惜油然而生，这要是换做他的车，就是用刀在心上割啊。
“哐！哐！哐！”激烈的枪响回荡在整个控制中心，苏浩晨感觉被一支钢锤重重地砸胸口， 他被震得后退几步。完好的老爷车车窗瞬间支离破碎，零碎的钢珠和破碎玻璃散落一地啪啪作响。
没想到这支霰弹枪竟是自动的，一震麻痹从手臂传遍他的全身，这后座力可比冲锋枪的大多了。
“效果不错，竟然连复合装甲都能穿透。”曼德斯握住下巴说。
“老师，你确定你没找错人么？”恩里克眼镜一提。“这个学生似乎完全没有作战经验。”
苏浩晨也觉得，曼德斯一定是找错人了，这种误会最好越早澄清越好。
“不…设备的分析是不会出错的。”曼德斯微微低下头。“并且他没有植入ARM也能释放原能。”
“什么？”恩里克的眼睛歪在一边。“注射过流体了么？”
“体检时没有检测出任何异常。”
“你们在胡言乱语说些什么？”苏浩晨愣住了。
“苏浩晨，你仔细想想昨日的实战测试。”恩里克表情凝重。“你是如何摆脱亚柏拉·阿道夫的力场控制的？”
“我…”苏浩晨感觉脑中浇了浆糊，灰蒙蒙一片。
“仔细想想。”
一个女孩的脸庞浮现在他的脑海中，影影绰绰，模糊不清。
“哈迪斯…”苏浩晨抱住脑袋，他感觉快把记忆抽干了，却还是一滴不出。“那个女孩向我喊，我觉得必须要改变什么…”
“你确定你没在编故事？”曼德斯露出一张‘绝对不可能’的表情，这让他很不爽。
“也许是原能释放时大脑出现的幻象。”恩里克说。“大脑中枢必须要经过ARM才能传递释放信号，苏浩晨没有穿戴ARM也释放出了原能，说明在某种情况下达成了释放条件。”
“太神奇了，太神奇了。”恩里克的嘴角颤动不停。
“这么说，苏浩晨只缺少一个触发条件？”曼德斯补充道。
“够了！”苏浩晨打断了他们的对话。
“我觉得你们还缺少一支笔和一张纸，抱歉，我不能陪你们编下去了。”苏浩晨摆了摆手，事情已经远远偏离了自己的想象，再这样下去一切都变得没完没了。“我来这个学院的唯一目的，就是希望能治好自己的绝症，我想恢复记忆，然后找回我的家人。”
“至于你们说的什么S级原能我就是在配合你们，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，你们找错人了！”苏浩晨面红耳赤地喘着气，他了喊出来，他的声音像末日审判的号角般洪亮骇人，内心舒坦极了。
曼德斯和恩里克惊愕地定格在那，就像枯海中的死木，气氛变得尴尬无比。
“茜莉雅检测到苏浩晨的心率超过正常范围，请您大口呼吸并保持情绪稳定。”茜莉雅微笑地看着他。
“苏浩晨，其实你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。”曼德斯紧闭着的嘴唇打开了一道裂痕。
“你说什么？”苏浩晨猛的回过头。
“昨晚考试结束后医学部对你做了全方位的检测，身体和大脑没有任何问题。”曼德斯怀着电子平板。“看了库玻发给我的报告，我也很吃惊，似乎是因为你身体的自我修复。”
“可是…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？”苏浩晨抱着头。
曼德斯摇了摇头。“你的大脑皮层进行了自我修复，按理说记忆的确会自然恢复，但为什么…似乎有什么东西影响了海马体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说有什么东西在我体内？”曼德斯的话正中靶心，他也隐约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不断变化。
恩里克锤手。“或许可以用ARM感应出来。”
“茜莉雅，去把实验室的ARM拿来。”恩里克说。
“是的博士。”茜莉雅走了出去。
“你的意思是，苏浩晨的失忆，是因为流体的缘故？”曼德斯问。
“流体在向大脑发送信号，但没有ARM，大脑接收不到信号，流体也无法释放原能。”恩里克的头顶似乎亮起了数只灯泡。“这下一切都可以解释了。”
但还有一个人还蒙在鼓里。
“ 原能又是什么？”苏浩晨问。自从他进入这个学院以来，身边的怪事就接连不断，而这一连串非自然现象都围绕着两个字—‘原能’。
“这个世界的一切，都是由原子构成的。”曼德斯说。
“这个我知道。”苏浩晨点点头。
“但在对原子的不断观察中，我发现了另一种原子。”曼德斯用手比划着，他的眼中飘动着一片星辰大海。
“这和原能有什么关系？顶多就是一种新的物质。”
“但这种原子却拥有与普通原子截然不同的性质。”曼德斯左手握拳，和右手撞在一起。“然后你猜发生了什么？”
“世界毁灭了？”
“不，世界没有毁灭，但这两个原子都消失了。”曼德斯露出惊讶的表情。
“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，这还不就等于什么都没发生么？”苏浩晨托着额头说。
“这还不是最关键的！因为它们的消失，周围的其他原子都发生了改变，并且释放出一股巨大的能量，紧接着整栋大楼都发生了坍塌。”曼德斯张开爪子，双手大开。
“这么恐怖…”苏浩晨“那上面的废墟…”
“不错，地表的废墟就是当年的实验场地，所幸我们都逃了出来。”曼德斯微笑道。
“所以说这释放出的这股力量就是原能么？”苏浩晨用力握紧了拳头，他想象着。但无论如何他都觉得，这不过能捏碎一只鸡蛋罢了。
“我觉得你在逗我，为什么我什么都感受不到？”
“你觉得一辆燃油车的发动，需要些什么？”恩里克问。
“嗯…”
“燃油，发动机，还有…”
“还有车钥匙。”曼德斯从口袋中拿出了那台老爷车的钥匙，上面印着三片金色的树叶。
“你就是一辆蓄势待发的汽车，但汽车即便燃油再充足，没有钥匙它也寸步难行。”恩里克的瞳孔中闪动着一阵亮光。“而ARM就是激活在你体内原能的一把钥匙！”
“博士，这是您需要释放模块。”茜莉雅双手端着一个透明的圆柱形容器，里面平放着一块微小的蓝色芯片。
“新的释放模块？”曼德斯问。
“这是第二代ARM，第二代的体积和稳定性都远远超过第一代。”恩里克端起镊子，轻轻夹出芯片，它竟然是一张轻软的薄膜，一串淡蓝色的微光在空中隐隐闪烁，像一颗鲜活跳动着的心脏。“ARM是完全黏合皮肤的，我只需要把他放在你的脊椎上，它就会透过皮肤连接你的神经…”
“如果失败了…会怎么样？”苏浩晨感觉背后冷汗直流。
“哈哈哈，这又不是做手术，如果失败的话什么反应都没有。”恩里克大笑。
“苏浩晨，你准备好了么？”
他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，不过是像穿衣服一样轻松，苏浩晨点了点头。
恩里克的眉角微微一动，镊子上夹着的芯片渐渐靠近苏浩晨的脊椎，它像一只八爪大开的大章鱼，渐渐与他的皮肤黏合。
“不过如果要摘下来，你这辈子就在床上度过了…”曼德斯微笑道。
“什么？”苏浩晨的背脊顿时冷汗直流。“这玩意要贴着我一辈子？
“放心吧，什么感觉都没有。”
没等他反应过来，一阵触电的麻痹感从颈部蔓延开来，仿佛被魔女抓住了后颈，撕扯着他的全身。“不是说没感觉么！”苏浩晨撑着大腿，难受地喘着气，他感觉自己变成了宇宙的中心，曼德斯和恩里克正围着他打转。
“放轻松，ARM正慢慢连接你的脊椎神经，试着去适应这种感觉…”曼德斯在他耳边说。
适应这种感觉？苏浩晨感觉自己快疯了，他死劲抓着头发，以防止自己失去理智。脑海中，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在向他呐喊，一连串画面像幻灯片般在他脑海中循环播放着。
最后，画面定格在了一片鲜血淋漓的战场上，荒凉的雪地中，无数‘废铁’正朝着他走来。士兵们一腔热血地呼喊着，向它们冲去，全然不知死亡的镰正悄然砸下。
“快！快离开那！”苏浩晨伸出手，朝他们大喊，但他却触碰不到画面的边缘。
他捂住了双眼。
“哒哒哒，哒哒哒。”枪声响起，撕心裂肺地哭喊声从四面传来。他堵住了双耳，直到声音渐渐消失。透过两指的缝隙，一张张狰狞的面容覆盖在了冰雪之下。
一阵风雪刮过，画面一转而过，眼前变得白昂昂一片。苏浩晨孤独地站在雪原中央，风霜无情地吹打着他凌乱的发际。
“大哥哥，我们终于见面了。”冰雪，坠落在她金色的发梢上，转眼即逝。朦胧中，女孩微笑地看着他。
“你是…”苏浩晨轻轻地说，他感觉自己的内心平静无奇，仿佛眼前的她是曾相识。
“你不记得我啦？”女孩背着双手，雪白的连衣裙在半空中舞动。“你不是答应过我，要做我的哈迪斯么？”
苏浩晨点了点头，他的确说过这句话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苏浩晨问。
“名字？”女孩眨了眨盈动的双眼。“我知道大哥哥叫苏浩晨，但我还没有名字。”
苏浩晨张开手，一片洁白的雪花融化在手心。
“你喜欢什么？”他问。
“我喜欢春天花海。”女孩的笑容像蜜糖般甜美。
“白雪…花海…”苏浩晨思考了一下。“我给你起个名字，你以后就叫雪菲儿啦。”
“雪…菲儿…”女孩默念了一次。
“雪菲儿，不喜欢么？”苏浩晨问。
“喜欢！菲儿喜欢这个名字！”女孩的身后，一张插满洁白羽毛的翅膀突然张开，盖住了他们头顶。她的脚尖悬在空中，她飞了起来。
“浩晨，拉紧我。”
苏浩晨死死地攒着女孩的手背，这一次，他没有放手。
天空划过一道雪白的身影，少年牵着女孩，他们一起飞离了这里，这片伤痕累累的雪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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